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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 射雁 第二十四章 篪声倏断

第二卷 射雁 第二十四章 篪声倏断 (第2/2页)

南掌门似乎已然瞄准,“嘣”的一声,弓弦弹出钢箭,箭头钻开毒气飞了出去。
  
  话说在绮川散毒、子画奔岸的刹那,清卿自行闭气回身,迎向潭水另一边扑天压云般嗖嗖不停的声响。潭水一望无际,还没被毒气笼罩的部分,仍有弓箭手大了胆子,一箭一箭齐刷刷,都对着潭中几个人射个不停。
  
  清卿本就伤势未愈,再加旧毒不解,面对成百上千从空中袭来的精钢箭头,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,体力也慢慢松软没了气。
  
  强忍着钻入骨中的疼痛,清卿抬起无力的胳膊,生生借着木箫的力,想要将一切面对着师姑师姊方向的钢箭通通甩到一边。终于是一招“百钧弩发”,木箫和四五乱箭死死折在一起。
  
  忽听“砰”一声响,手中木箫嗡鸣不止,将抵在清卿身前的飞箭尽皆四散炸开来。
  
  分别多日,自己与木箫却早已彼此熟悉,仍能借着一股内力相互左右。
  
  喘一口气,箭音不止,清卿眼见着绮琅和嘉宁尚未脱出毒阵,只好继续屏气而上,木箫一横,便是隐隐然“千里阵云”,一口气扫开一大片重重精钢去。
  
  在箫箭相碰的一刹,清卿只听得奇怪的一声响,手里的动作不禁再次缓缓放慢。
  
  “崩浪雷奔”的一捺正巧与两只长箭撞了个正着。头尾双箭分别相击,白玉箫竟铮铮然推开悠悠声波,清卿手臂一麻,二箭同时被震落在水中。
  
  就在箭身割裂入水之时,眼前的景象与山上洞中猛然重叠:此刻以箫击箭,不就是鬼爷爷传授多次的击石作调!
  
  想到此处,恰逢倒霉一箭迎到身前,清卿自然不客气,斜过箫身而转,箫与箭摩擦出一声不偏不倚的完美宫音。
  
  南箫一箭出手,眯着眼向潭中望去:令狐几人虽一时冲不出来,却也分工明确、阵脚不乱,心下不由得暗暗称奇起来。
  
  直至弓弦嘣响,四人中一人离阵,才终于破开了那刀枪不入的“雪梅花”。
  
  正得意间,一声碎裂之声隔着蒙蒙迷雾,一下子闯出水浪迷音,顷刻之间便钻进了南箫脑袋里来。南掌门只觉得高山隐隐在脚下不住地晃动,回头一看——
  
  竟是清卿截于绮琅和嘉宁两人身前,那枚烈火煅烧、精钢而制的重箭,在那根木头脚下断成了两半。
  
  清卿学着令狐鬼师伯的授法,手眼相伴听音,将木箫与铁箭的每一击都打在曲子的正调上。似乎记得这淡淡的旋律在八音会上出现过,然而心乱如麻,自然无暇去想。
  
  正于曲律间咬紧牙关之时,却不防“咚”一声高羽调撞击,牢牢碎了南掌门射出的铁箭。
  
  此刻自己手臂又痛又麻,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。
  
  潭心三人不敢恋战,赶忙向着岸边跑去。只是清卿终究失去了大多力气,如今曲调被断,全身更是疲软无力,随时都可能站立不住倒下去。
  
  趁着闯入毒阵中的最后一秒,绮琅深吸一口气,向清卿喊道:“师妹,这是你的曲子!”
  
  你的曲子?
  
  惊然一瞬,清卿跑在半路,脑中却自行断了一根弦:“我的曲子?”思索不过片刻,登时想起,这是自己在八音会最后一试时,立在玄潭潭面上竹箫吹出的曲子!
  
  远杯交盏下小楼,风烟飞落满深舟。醉掩红扉寻香去,枝下长堪雪满头。
  
  那杯浓酒仿佛一滴一滴,温温热热地落在清卿心头。记得当日自己和“兄弟”几个从船上来到岸边,漫山遍野的红梅竟于秋夏之际,大朵大朵绽开在冰冷的玄潭。
  
  “林儿,时间还早,要不要先去看看?”
  
  清卿摇头:“等找到师父,再一起慢看不迟。”
  
  相思眉目,当潜藏于角落的情感终于克制不住地涌上心头,清卿藏起眼泪,尽然哭泣在竹箫之中。
  
  绮琅此言,简直一语点醒梦中人。清卿一抹苦笑,侧身一个旋子腾起,正正巧巧将一只铁箭箭头拼在箫孔之处。紧接着使力,箭身便逆向飞舞,一打二、二打四,一对结一对地把那漫天残余噼里啪啦转进了水里。
  
  随手竹箫尚可成曲,更何况这流传百代、引得四器八音流血无数的白玉箫呢?
  
  绮琅见清卿已然醒悟,低头微微一笑,拉着嘉宁更是撒开脚步向岸上疾奔。南箫眼见几人不伤,重新拾起弓,再次挑一支箭头闪光的利箭,瞄在了自家二公子身上。
  
  还不及将弓弦拉满,身侧忽地传来一丝轻盈的浅浅脚步之声,侧眼一瞅,果不其然子画奔上了岸,径直迈开步子,向着自己猛速急冲。
  
  不过是个比弟子年纪还小的女娃子,南箫心中想,等她过来,自己早就一箭双雕了。
  
  刚刚回过眼,子画居然如鬼魅一般,粉红身影闪电般飘在南箫身边。
  
  还没等南掌门回头交手,只见一式“吴带当风”,子画手中铁画笔圆转而上,避开抵挡,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中南箫后背“大椎穴”上。
  
  “呃呃”之声在南箫喉咙中咕隆着,那闪着白光的弓箭砰然落地。
  
  南箫南掌门宽大的身躯有如巨石般停顿在半空,冷风吹来,白发扬起,高大的背影轻飘飘地晃动一瞬,紧接着“轰”一声响,便倒在地上不动了。
  
  唯独那双死死瞪大的双眼中,一条条血纹顷刻爆裂,汩汩赤流滚在结满碎冰的岸边。
  
  其余几人也接连跑到岸上来,毒气散了大半,嘉宁望着父亲死不瞑目的躯体僵在脚下,鼻头一酸,竟不知自己能不能留下泪来。
  
  终究些许,仍是拢袖跪在地上,向父亲默默磕了三个头。
  
  清卿回过头,玄潭已然再次被烟雾笼罩,衡申的身影消失得连影子都寻不到。双眼含泪,无声地呜呜抽泣起来。其余几个令狐姐妹也终于忍不住,一个个接连挂着泪珠。
  
  虽是无人大声哭喊,却仍有一股力量将四人牢牢萦绕在一起。清卿拼尽力气,将袖中仅剩的最后几枚黑白棋子攥在手心,生怕自己低头一看,会忍不住转头昏厥过去。子画双手扶脸,悄然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,向着清卿道:“咱们……回家吧。”
  
  清卿颤抖着胳膊,摇摇头。
  
  子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:“清卿,你当真不知道掌门在哪儿?”
  
  “若是南掌门不冲着师兄出手,弟子的确猜不出……”清卿哽咽道,“只是、只是师兄落得现在这样……”话意不尽,清卿的泪水已如决堤一般,奔涌而下。
  
  “师姑。”沉默稍许,清卿忽然一下子抬起眼睛,“如今是七月十四,若是八月十五中秋时候弟子还没回去,便是弟子再也不回去了。”
  
  令狐子画愣在原地,微张着嘴盯住清卿含着泪的双眼。
  
  清卿言罢,后退一步,提起衣摆跪在地上。向着师姑、师姊和师叔所在的东立榕山,一言不发地久久叩首。伏下身子去,便再不起来。
  
  隐隐约约间,子画在清卿看不见的地方,用旁人几乎无法发觉的微小动作,轻轻点了点头。随即立刻裙摆回转,不低头也不说话,一步一步地向着东方离开了。
  
  绮琅哭成了个泪人儿,眼看着快要站立不稳,被嘉宁连拖带拽地拉走了。绮川来到清卿身前,将小葫芦药瓶放在地上。清卿一下子抬起头,却只见,粉红青白的衣衫,接连消失在天边的云霞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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