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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两百六十七章:九尾

第两百六十七章:九尾 (第2/2页)

那个世界没有真气,那里有青山绿水,有蔚蓝的天空与大海,有数不清飞鸟走兽,在梦里,她是江南水乡的一个小村姑,与同村的孩子一起长大,捕鱼耕地,结婚生子,亲人故去,父母变老……梦醒之后,她的周围依旧是囚笼,暗无天日。
  
  在梦里的世界,她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,这个故事让她感到恐惧,虚幻与真实被混淆了,她究竟是村姑还是司暮烟呢……很长一段时间,她分不清真假,不敢入眠,也不敢醒来。
  
  妹妹来探望她的时候,她将这个经历讲给她听。
  
  “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世界就好了。”司暮烟说。
  
  “如果真的有,哪怕天涯海角,我也带姐姐去看。”司暮雪说。
  
  “不,我被邪神污染了,失了神圣,已是不可饶恕的罪人,要是那样的世界真的存在,你替我看吧。”
  
  “可是……”
  
  “你看到了,就是我看到了。”司暮烟这样说着,挖出了自己血淋淋的眼睛,递给了她。
  
  阴暗的牢房里,司暮雪跪在地上,双手捧着姐姐血淋淋的眼睛,点头答应。
  
  之后,她不再究竟梦境与现实的真假,她托妹妹带来了大量入眠的丹药,她选择沉溺梦里。
  
  十年后,圣壤殿的大医师治好了她,大医师说她病好了,可以出狱了,她站在牢房里,看着外面的阳光,嚎啕大哭。
  
  她再也没有梦见那个小渔村。
  
  她又变回了温婉平和的模样,去了祖师山,当了小门主,定期服用丹药维持精神的稳定。
  
  饶是如此,许多个午夜,她依旧会梦见那个小村姑,小村姑拽着她的衣襟,质问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。
  
  司暮烟无言以对,醒来时总泪流满面。
  
  又过了许多年。
  
  其中发生了许多琐碎的事,她已懒得回忆。
  
  她只记得十六年前的雪夜,司暮雪披着黑袍,主动来到祖师山,见了她。
  
  她望着司暮雪腰间的罪戒之剑,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。
  
  “你许久没来见我了。”司暮烟惨然一笑。
  
  “姐姐,你还记得你当初在牢里做的梦吗?”司暮雪开门见山道:“我想听更多。”
  
  “那时候我被罪戒之剑反噬,已经疯了,那是疯子的梦,荒诞离奇,有什么好听的?”司暮烟淡淡地笑。
  
  “那个世界或许真的存在。”司暮雪说。
  
  “你说什么?”司暮烟愣住了。
  
  “那个世界真的存在。”司暮雪重复了一遍,说:“那个世界就在彼岸,那是一个澄净的世界,如姐姐梦中的一样,但……它现在被玷污了。”
  
  “有人打开了那个世界的门,真气侵入了进去,那个世界被破坏了,不仅被破坏,它还成为了滋养恶魔的温床,恶魔正在那个世界缓缓生长、壮大,终有一日,那个原本澄净的世界也会变得污浊、腐朽,同时,它滋养出的域外煞魔也将自彼岸降临,毁灭我们的世界。”
  
  “这不是危言耸听,姐姐,我需要你帮我。”
  
  司暮雪握着她的手,说。
  
  司暮烟怔了许久,最后问:“谁告诉你的这些?”
  
  事实上,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,司暮烟就已经有了答案——司暮雪如今是赞佩神女,是罪戒之剑的主人,那唯一真正凌驾于她之上的只有……
  
  “我得到了圣谕。”司暮雪说。
  
  ……
  
  长安城外,破碎的大地上,司暮雪静躺着,残余的雷电水一样流过她的肌肤,在她深红色的长发间逗留,形成弧光,她细细喘息,绘有小熊的外裳起伏不定。
  
  这件外裳很长,恰好过臀,她修长的腿完整地露了出来,鞋袜也被雷电灼烧殆尽,玉一样的肌肤细腻光滑。
  
  林守溪见过很多次赞佩神女。
  
  初见时,她假装成一个侍女,面带微笑,总见缝插针地赞美他与慕师靖,给人以温婉之感。
  
  之后,她变成了恐怖的妖魔,原本温婉的微笑变得冰冷残忍。
  
  再后来她屡屡受挫,不再笑,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女魔头,冷漠疯狂,怨天尤人。
  
  但无论是哪一种,他都无法将她和这件绘有熊的内衫联系在一起,此刻她穿着这样的衣服躺在地上,更像是酣睡的青春少女,曲线靓丽。
  
  当然,不管司暮雪是怎么样的人,首先,她都是敌人,必须杀死的敌人。
  
  第九尾生出时,错愕也只是瞬间,他飞快抽出湛宫,阴手握剑,对着她的心口刺去。
  
  落剑的刹那,司暮雪睁开了眼。
  
  她伸出手,直接抓住了湛宫剑。
  
  先前昏迷之际,她的意识被神血俘获,在那里,她见到了狐祖。
  
  狐祖小时候是只胆小怕事的狐狸,它在饥饿的时候去村里偷鸡,可面对凶狠的公鸡母鸡,它没敢下口,反而被它们团团围住,老农夫来到了鸡圈,抓着它的后颈将它拎起,它以为自己死定了,却听老农说:是只灵狐。
  
  后来它才知道,这老农不是一般人,他曾是位大臣,因不满王上残暴的统治,金蝉脱壳,假死隐居,这些年,王的统治越来越残暴,妖邪四起,民不聊生,百姓道路以目。
  
  “你好好修炼,早日成精,你要做的不仅仅是迷惑王,而是杀死这一整个腐朽的王国。”老农这样对它说。
  
  之后,老农教它认字,每天读书给它听,还教它琴棋书画,小红狐渐渐开窍,成了村里最有文化的动物。
  
  在真气复苏之前,野兽成精是极罕见的事,但绝非不可能,只是那个过程远比现在漫长得多。
  
  老农五年后因病去世,至死没能等到它成精,村里人帮他操办了葬礼,小红狐想为老人守孝,但当天夜里,村里人就拿来了火把与网,要将它扑杀。
  
  老农临死前,委托过村民要帮着照看狐狸,可不知哪里来的传言,有人说它是妖怪成精,迷惑了老农,并吸干了他的气,才让原本精神矍铄的农夫这样死了。
  
  当年围攻它的鸡们帮助了它,它在鸡飞狗跳之中趁乱逃出村子,帮助它的鸡则无一幸免,都成了餐桌上的食物。
  
  它没有忘记对老农的承诺,坚定不移地修行。
  
  在似乎是老农高估了它的资质,它整整熬死了三届皇帝,也没能修炼成功。
  
  但它还在坚持着,因为这三个皇帝,一个比一个奢靡、残暴,再加上连年的灾难,每年冻死饿死的人数不胜数,作为一只心怀苍生的狐狸,它不能漠视这一切。
  
  后来,它在渭水之滨遇到了一个钓鱼的老人,老人点化了它,三年之后,它显化为人,倾国倾城,举世无双。
  
  她去了皇宫。
  
  举世狼烟燃起,八方诸侯来朝,本就摇摇欲坠的末代王朝耗尽了最后一丝天运,在她风华绝代的歌舞中轰然坍塌,她是这段黑暗岁月里最惊艳的一笔。
  
  世人说她是一切灾祸的源头,要将她处死,带头的就是当年点化她的老人。
  
  如当年的老农一样,她金蝉脱壳,假死隐居,在没有发现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之前,孤魂野鬼般在世界游荡,她完成了使命,人生似乎也失去了意义,只欠一死。
  
  后来,她回到了当年的村子。
  
  村子早已在兵荒马乱间荒芜,当年的农舍残破不堪,鸡笼的位置发霉发臭,成了毒虫的乐园,她颤抖着推开了门,粉尘簌簌落下。
  
  她在这间农舍坐下,浑浑噩噩呆了好久。
  
  忽然,门动了动。
  
  她以为是老农回来了,下意识起身去迎。
  
  但门外没有人。
  
  那只是一阵风,吹过就不再回来。
  
  ……
  
  司暮雪目睹了这一切。
  
  某一刻,她心底埋葬许久的东西被打开了,冷漠、暴戾、魅惑之外,她童年珍藏的记忆生根发芽,疯狂窜长,与神血完美相契。
  
  她苦修百年而不得的第九尾从臀下延展而出,它不同于其他八尾的火红炽烈,它纯白如雪,柔软如云。
  
  她握住了下刺的湛宫剑,站了起来。
  
  司暮雪睁开的眼睛无比澄明,里面不见彻骨冰霜,不见烽火狼烟,唯有平静。
  
  伪善与残忍的外衣褪去,成为九尾狐的一刻,她成就了真正的自己。
  
  司暮雪纤白的手指像是囚笼,牢牢地禁锢了湛宫的锋刃。
  
  她仰望天空。
  
  长安城外,雪落了下来。
  
  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。
  
  她不去理会周围人震惊的目光,只是痴痴地望着天空,于数息后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。
  
  “我回来了。”她说。
  
  九尾迎风飘拂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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