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零九回 硬弩甲士
一百零九回 硬弩甲士 (第2/2页)那丑脸大汉一甩衣襟,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陈璋,径直向着外头高叫道:“一个都别放跑!”
韩筱锋见了这等阵仗,再看师傅等各个面色凝重,情知眼前的凶险,轻轻挪步靠近了师父。周大雷低声提醒道:“千万不要乱动!”
铁甲军汉又将店里的伙计人等连同那个庄稼汉也押了进来,对着那丑汉道:“八把头,这些是店里的伙计,您老亲自审问吧!”
“八把头?”看众人都称呼这丑汉为“八把头”想必是飞旋门中要紧的人物且排在第八位,赵岵不住地打量着这丑汉,又见他呼吸若有若无,且气定神闲,这份从容并非单靠着众手下撑腰才能有的,而是武功修得登峰造极之境界才自然而然散发的,自己近年来修为精进且权掌武林盟主,只怕也没有他这般气质。在场众人中若论武功,自己与周大雷以及一僧二道乃至陈璋可以说各擅胜场,也说不好究竟谁高谁低,但来人这份气定神闲是他们谁也比不上的,而这种气质,自己是见过的,在少林寺的觉通神僧身上见过,当年的魔教教主尚九天身上也有,除过他两人来,纵然是周大雷的师父吴老头子以及少林的掌门觉明方丈身上,也似乎差些味道——疯丐太过玩世不恭,故多了些浪荡,而觉明方丈太过正经,又多了些迂腐……此人究竟是哪一路高手呢?
那丑汉转过身去,仰头扫了一圈,又将目光定到了新押进来的一众人身上,仔细打量着。众伙计早就魂飞魄散,齐齐趴在地上磕头求饶不住。他又将目光锁定到了赵岵等人身上,开口道:“几位,放着安生日子不过,当真要捋一捋虎须吗?”
韩筱锋就站在师父周大雷身侧,他清楚地看到师父将头低了下去,这场景,他只在师父挨师爷训斥时见到过。一向机智能言的赵大盟主也将头低着,面上依旧毫无表情,似是在思谋对策——韩筱锋也真的紧张了起来。
双方就这样沉默了小一会儿,那丑汉不再多言,将手一挥,示意属下进来,众铁甲士踩着积水进来,那丑汉轻声道:“先将倒地的锁了回去,交给六把头调教。”众铁甲士应了一声,两两一组径直走向了倒在地上的吴章、越法,从腰间扯出半尺来长的弯钩便向二人肩头钩去,那二人本就昏死在地,此番受了疼痛只是浑身一颤便又不动了,显然是又被疼晕了。
吴章、越法就这样被穿了琵琶骨,像拖死猪一般拖走了,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。叶飞见众铁甲士又拿出了钩刀去刺倒地的锦衣卫,慌忙提醒陈璋道:“大人,那可是锦衣卫兄弟!”
那陈璋脸色一变,正自迟疑间,铁甲士已经使了钩刀将倒地的锦衣卫尽数拖出了登丰楼。
锦衣卫是天子近卫,就这样让人如猪狗般当着副指挥使的面给拖走了——那么这个飞玄门到底有何来历?
众人无不惊骇。
那丑脸汉子转过身来再次吩咐道:“将这几个作乱的江湖客也给锁了!”这声音平和却带威严,众铁甲士闻言应了一声分作了两层,外层的执了硬弩面准了赵岵等人,靠内的抽出长刀一步一步向众人逼近。
韩筱锋知道厉害,已将手中的短剑递到了师父手中,自己则瞄准了陆云汉,只要喊杀声一起,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背上陆云汉突围。
猛听见一声大喝,赵岵已经拔地而起,掠过众铁甲士径直向那丑汉拍去,看这一掌凌厉霸道,其威力似不在陈璋的断魂掌之下,那丑汉咧嘴一笑双掌相迎,两股掌力相交处,众人只感到一阵热浪喷涌而来,众人细看时,那丑汉双掌通红,兀自立在原地不动,反观赵岵,已经被震飞数步,却凭着高明的身法在原地站稳。
一阵焦臭味儿袭来,这二人转眼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,周大雷素知赵盟主的手段,只怕是自己的老恩师吴老爷子在巅峰时期,也不能将今日的赵岵一招败于掌下,他先跟那一僧二道对眼确认了一下,接着又见陈璋一张脸铁青,便确定这丑脸武功当真深不可测,只怕今日己方高手要一拥而上方有胜算,但打退了这一个,难保没有其他高手伏与暗处,更何况四周还有无数甲士硬弩——该如何才能脱困呢?
想到此处,他不由一声长叹:他已年逾花甲,此生执掌丐帮也算阔气过了,今日折了我老叫花不打紧,我这傻徒儿要是冲不去可如何是好?看他这倔驴脾气,今日断不会独自逃命,死活要带着姓陆的不可了——想这丑汉在飞玄门内才排第八便有如此能耐,难怪当年的闲云庄会一夜之间被扫灭,以当年楚江寒一剑之利犹能身败、赤手灵屠武功独步天下也难免绝迹江湖,遇上这伙人,试问哪个能敌?也难怪这些年飞玄门会马踏江湖,将天下绿林压得喘不过气来……想到此处,他不禁开始后悔起来:真应该编个谎话早早支开这个傻徒弟了!他回头瞧见赵岵沉着脸正在冲自己摇头,心下更凉了半截。
那丑汉一招便胜了当今天下武林的盟主,却全无喜意,沉声又一次吩咐道:“尽数拿下!”
眼见毫无转机,周大雷握紧了剑柄,眼神示意徒弟先溜,接着抽出了宝剑正要拼命,却听赵岵喘着气挥手止道:“且慢!”
众甲士不理会他,向前举刀要杀,赵岵再次高声道:“且慢!赵某人有话要说!”那丑汉止住众甲士,沉声道:“赵盟主,你最好说些有用的!”
韩筱锋、周大雷只道赵岵有意拖延,悬着的心丝毫不敢放下,韩筱锋一把掀起了坐在地上的陆云汉,周大雷则闪身又护在了徒弟身前。
只见赵岵道:“这位兄台,敢问如何称呼,在飞玄门中又居何职?”那丑汉哼道:“不才坐第八把交椅,唤我八把头即可!”
赵岵见有缓和,抱拳道:“八把头,在下还知道些个秘密,此次进京是为了告状而来的,怎么尊驾要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拿我?”
那丑汉不耐烦道:“赵盟主,我可没工夫听你磨牙!你的秘密我不感兴趣,要告状烦请去衙门,咱这里只奉命捉拿扰乱京师的强人,旁的一概不问!”
赵岵咧嘴一笑,道:“赵某要不没有点护身的法宝,敢来这京城花花世界闲逛吗?”
叶飞正自惊惧,先是见识了飞玄门灭火的手段,紧接着目睹了他们霸道的作风,此刻正不知该怎么办时,又听见赵岵要说出关于自己顶头上司陈璋的秘密,这才想到此间之事并非只是动手拿人这么简单,他强自镇定心神,开始留意起了场上的每一个人:这丑汉武功深湛却并非无谋的勇夫,想来还有主事得未曾露面;姓赵的这等有恃无恐,看样子一定掌握着不小的秘密,说不定就跟飞玄门有关;更令他好奇的是那个看似老实忠厚实则身怀绝技的庄稼汉,以及三楼上那一股更为神秘旳势力——难道?难道他们也是飞玄门的?一番思索之后,叶飞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,不是方才那般紧张了。
那丑汉闻言果然迟疑了,他扭过头来盯着陈璋看了起来。赵岵轻哼一声,笑道:“八把头,此间你不是话事的,请做主的出来吧!”
二楼上几声轻笑,众人忙抬头一看,只见浓烟缭绕间又走出来一人,同样身穿斗篷,只是身量较楼下那个丑汉稍小一些,若非他出言轻笑,众人绝对发现不了他。
陈璋见了他脸色一变,叶飞赶忙问道:“陈大人,他……他究竟是谁?”
楼下的赵岵已经率先认出了他来,惊骇道:“果真是你?”
楼上那人双手抱肩藏于斗篷之内,笑道:“看来,赵大盟主早就猜到了!”这一声也惊到了丐帮帮主周大雷,只听他叹道:“我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组织起这么大的一股子势力,原来是你!”韩筱锋也疑惑地向师父问道:“师父,他究竟是谁啊?”周大雷低声骂道:“住嘴!不要瞎问!”
那人摇头道:“周帮主错了,区区在下可没有能力置办起这么大的家业来,我是副手的位子,只坐个第三把交椅!”
楼下的陆云汉撕心裂肺地喊道:“真的是你,你骗得我好惨啊!”说完急火攻心,“哇”地喷出了一口老血。
这边的陈璋也摇头叹道:“没想到啊!没想到!”
韩筱锋见陆云汉打坐调息刚有起色,又被急火攻心伤势越发重了,急问道:“这贼厮鸟究竟是谁啊?”
楼上那人轻轻解去黑帽,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来:五旬开外,八字眉偏偏稀疏,丹凤眼下有黑袋,山羊胡微微翘起,一张脸说不上英俊却极有威严,远看病病殃殃,近看智谋深藏。
叶飞也吃了一惊:原来此人不是别人,而是自己的顶头上司,当今的锦衣卫正指挥使宋忠宋大人。叶飞正要拜见,却见陈璋兀自不拜,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行礼参见。
那宋忠道:“赵盟主,你最好能说出些有用的,要不然我想放你,可我们当家的定的规矩也饶你不过。”
那赵岵咧嘴一笑,道:“宋指挥使来了,草民也该说了。其实嘛,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只是嘛,这个说来话长啦!”他有意带着挖苦的腔调阴阳怪气道:“这个,自当年闲云庄被贵派……哦不!这个贵门……贵门给缴了之后,我们各门各派也收到了消息,这些年我们都乌龟一样装着孙子,这个,想必您老也知道,只是,数年前……究竟是六年前还是五年前来着,我也记不大清了,得看账册了,这个我们华山派接到朝廷的命令——准确说是锦衣卫的命令,叫我们协助捉拿几个赃官,事成之后,另有重赏,既是官府相差,我们哪敢不从?便也派了门中得力的去了,哪知此事之后,锦衣卫河南道的又多次差人携命令而来,要我们协助捉拿赃官,前前后后竟然有五十二次……”说着一揖到底,向宋忠问道:“宋大人执掌锦衣卫,这些事想必是清楚的,锦衣卫前前后后要我们捉拿的这些人,想必也是知晓的了。”
听见此言,那陈璋面色一变,立马喝止道:“大胆!休得胡言!”又转头向宋忠道:“大人,这厮绿林的头目,安得不是什么好心,千万不可让他胡乱编排我锦衣卫啊!”
那赵岵故作镇定,却问道:“宋大人,不知这些个秘密,能换条命吗?”宋忠摇头道:“我飞玄门从不做这等交易!”
赵岵嘿嘿一笑,道:“既然迟早要撕破脸,可别怪我把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摆到台面上来了!”
宋忠摆手道:“你们今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,不就是想探探我飞玄门的虚实吗?告诉你们,今夜一个也逃不掉!”这几个字他说的云淡风轻,赵岵等却是心底一寒。
只见他向楼下的丑汉高喊了一声:“八把头,动手!”那丑汉应了一声便向赵岵等闪身逼近,赵岵等情知他手段卓绝,但也只孤身一人,那一僧二道已经跨出一步,决定与赵岵联手退敌。
哪知那丑汉这一闪身是个虚招,身形一晃处竟然脚踩立柱拔地一丈余高,径直向着陈璋扑去,陈璋措手不及慌忙举掌相迎,侧身处那宋忠已经闪身过来,只在陈璋腰间一点,那陈璋便已经倒地不起。
这一番变动大出众人意料之外,叶飞眼见同来的上司被制住,一时间六神无主。楼下的周大雷见机推了徒弟韩筱锋一把,并大喝了一声:“走!”韩筱锋会意不向外冲去,反而一把背起了陆云汉,觉海和尚并冲明、冲月当先冲了出去,已经同外头的甲士斗在了一处,赵岵心思机敏,转身防住了店内的宋忠和那丑汉,周大雷则护在了徒弟韩筱锋身边。
未等几人迈出门槛,楼外的劲弩已经从四面八方射来,周大雷使了短剑架开飞来的弩箭,一把将徒弟拉到了柱子旁边。
那一僧二道已经被硬努给逼了回来,各自手上都已经拿着一把从铁甲士手上夺来的钢刀。
眼见飞玄门如此厉害,赵岵终于放下了身段,他语带求饶,道:“宋大人,当真就不能放过我等吗?”那宋忠不阴不阳道:“放不放你,等我们总把头说了算,而我的任务,就是带几位去见我们总把头!”
赵岵还要跌份磨牙,周大雷大叫一声道:“不必跟他废话!咱们人多,只要拿住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,外头的不敢怎样!”
那宋忠一撩长袍,依旧摇头道:“你与我这兄弟勾结在一起,在陕西、河南境内干的那些勾当我早就知晓了,今日我之所以露面,一是奉了命要拿我这兄弟回去治罪,第二嘛,是要告诉你这位武林的盟主,但得飞玄门在,就不许你们这干绿林的豪强造次!”
明白了,全明白了:难怪河南一省官匪勾结瞒报民情,原来是自己这位掌管锦衣卫的顶头上司陈璋在做孽,照这样看来,这飞玄门所做,倒也算不得令人不齿!叶飞再次陷入了深思:这个飞玄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?怎么身为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宋忠也在里面甘心做副手的位子?
赵岵何等机敏,早就听出了宋忠话里还有玄机,立即想要攀扯,又听见门外脚步声起,又一个身着斗篷的大汉走了进来,看他身形魁梧,其气势丝毫不在先前那丑汉之下,只是阴沉气少而霸悍之势更多。那汉子径直走了进来,掀去了罩面的黑帽,先冲着楼上的宋忠行礼,沉声道:“启禀三把头,总把头有令,卸下赵岵、周大雷和觉海冲明、冲月的膀子,放他们回去昭告武林:千万不可再生事端,至于陆云汉和陈璋,押回去即可!”
那宋忠面上一喜,恭恭敬敬抱拳回道:“属下领命!”
那八把头却问道:“这个丐帮的后生,以及这小子怎么办?”说着一指叶飞。
叶飞被他一指心头一惊,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:看他们时才将当朝辅相的公子也不放在眼里,只怕自己这个公主的义子身份也无济于事,若想无事,只怕免不了要动手了,可眼前的这三人各个修为在自己之上,更何况门外还有硬弩甲士,冲出去哪有那么容易?
那后来的大汉摇头道:“这个总把头没说,我也不知道了!”看此人凶煞霸悍,言语之间却有一些呆气,众人知道这种人多半憨傻,动起手来更不要命,对他更是忌惮了。
那八把头转头看向了宋忠,宋忠罕见地咧嘴一笑,挤出了几个字:“简单:活捉即可!”
那后来的壮汉得了吩咐转过身来扯去了斗篷,露出了一身的肌腱来,赵岵等也瞧清了他的容貌:满脸的烧灼痕迹将本来的五官全都盖去,竟跟先来的八把头一般丑陋。
那八把头也一个纵身跃向了门口,却是堵住了门口的退路。二楼有宋忠守着,门口被那八把头阻住去路,楼下又有那后来的丑汉,赵岵等不敢丝毫大意,都做好了拼斗的准备。
宋忠挥手命令道:“七把头,你打头阵!”
后来的丑汉双手后背鼻孔朝天,向赵岵等道:“奉命留下你等一个膀子,哪一个先来?”
赵岵等左右顾盼思谋退路,一时谁也不敢先应。躲在身后的陆云汉缓过了精神,开口道:“仔细了,他使的是武林中失传的八极拳,武功深不可测。”觉海和尚并冲明、冲月年长识多,俱都惊叫出声。周大雷一咬牙道:“我来!”却被觉海和尚一把拉住,向冲明、冲月道:“八极拳刚猛霸道,我看得来个以柔克刚,二位道兄,得亮亮武当的绝学了。”
冲月低头一叹,摇头道:“勉力一试吧!”他与冲明武功不相上下,冲明擅长剑法,他自己则专门钻研三丰祖师留下的太极拳数十年,平日里谨守门规不曾展露过,今日奉命公干又逢险境,却早将平日的修养忘得一干二净了,倒生出了一丝少年时才有的豪情来。
韩筱锋见这老道摇头叹息,只道他全无得胜的把握,忍不住向周大雷问道:“师父,能赢么?”周大雷怕他出言使冲月老道分心,即喝止道:“不要出声!”陆云汉却摇头道:“这老道深藏不漏,看这架势,比我老陆还要厉害!”
赵岵见这个平日并不起眼的糊涂老道此时却展现出了这等气派,内心不住责备自己再一次因为自大而走眼了,也得亏自己冲着武当九子的名号对他尚算礼敬,要不然得罪了他乃至于武当派,实在不是什么好事。
那七把头已经跳入场中间,同冲月老道战在一处。七把头拳出快似流星,腰转滑如灵蛇,肩肘并用,胯膝发力,如猛虎般只徒近斗,冲月老道出招全无法度可言,先是一味躲让攻少受多,数十招后,闪转腾挪间竟然将劣势扳了回来,这时间抱圆守一,才将内家拳的威力施展了出来,他两个踩着污水在缠斗,将观战的赵岵等看了个心惊肉跳。
堪堪要过一百招,武当内功延绵不绝的威力又显现了出来,冲月老道出招速度丝毫不让那七把头,却招招后发,果然有以柔克刚的势头,那七把头武功虽霸悍凌厉,一个不妨被冲月老道推出了场外,虽然未受什么内伤,可单以比武而论,却是输了一阵。
赵岵等精神为之一振,反观那宋忠,眼见手下败阵,面上却露出了难得的一抹笑意,竟然摆手不住称赞道:“难怪你武当一脉当年能够调教出个赤手灵屠来,今日看来,武当的内家拳果真能够凌驾少林之上了,今日我们输了一阵,你老道的膀子就免了吧!”
那冲月老道大汗淋漓,几步退回来时,浑身都在颤抖,显然是时才耗费真力极大,韩筱锋这才明白了刚刚这拼斗的凶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