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 斗妖道误中邪毒 遇怜钗暂栖绿竹
20 斗妖道误中邪毒 遇怜钗暂栖绿竹 (第2/2页)天一道人疑心他是胡升泰的传人,但见他所用长剑寒光闪闪,显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,不像是传言中旷古绝今的鸣鸿剑,心中稍安,抖剑迎上。
他内功真气阴寒,剑术也走阴毒路子,招数十分刁钻,变幻莫测,往往一剑使来,看似运上了十成劲力,可临近敌身,却突然一变,攻之一旁,大有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的韵味。只是相比于其他剑术虚实各参其半,他的剑术反而十招中七八招中是虚的,有时候一招使尽了,也不见真正的杀着。
卫凌羽与他斗了百十个回合,每觉得他剑招厉害,使力抵敌,却偏偏给他溜走,比泥鳅还要滑溜,反而白费真气,真个是哑巴吃黄连——有苦说不出。
斗到两百招之后,卫凌羽兀自摸不着头脑。天一道人的剑势忽而变得沉重起来,虚招逐渐少了,实招增多。这一变化更教卫凌羽措手不及,渐渐落了下风头。
卫凌羽这时只觉得敌人剑招凛冽,藏有无尽杀机,被迫得大汗淋漓,呼吸渐重。天一道人觑见一个破绽,将剑一荡,取他腰肋。卫凌羽斜身去格,天一道人将剑一扬一点,使个“凤点头”的路数,朝他眉心点到。
卫凌羽吃了一惊,举剑去架。天一道人趁机纵将上来,两把剑剑格互相别住,转身使一记肘槌,卫凌羽抬起左手挡住。天一道人手臂一弹,蒲扇似的手掌直往下荡,掌风涌起。卫凌羽只觉得会阴冷飕飕的,忙伏掌去挡,不意天一道人突然变招,一记实打实的肘槌栽中他心窝。
《大智度论》言:“复次那伽或名龙,或名象,是五千阿罗汉,诸无数阿罗汉中最大力。是以故言如龙如象。水行中龙力大。陆行中象力大。”佛家向称诸阿罗汉修行勇猛、功力最著者如龙如象,龙象功之名既以此而譬。
卫凌羽修行龙象功时日虽短,但本身内功根基深厚,业已有所成,真气可遍布全身,幸而抵御下这一记肘槌,被打得气息紊乱,却再未受重伤。
天一道人这时愈发肯定卫凌羽所练的是龙象功,这时也无暇去想他缘何身兼佛道两家绝技,一纵身跃开,转身再将剑递来。
卫凌羽剑招施展不出来,已有些山穷水尽了,恍惚间忆起恩师当年教诲,说碧海潮生剑法尽破天下武学,其要旨在一味抢攻,如犯了守御之过,便失了神髓,不是碧海潮生剑法了。
他自下山以来几逢敌手,纵有功力著者,也不过与他拼个伯仲,鲜有盖过他者,故而他无所畏惧,能够从容抢攻。所谓“功大欺理”,目下天一道人功力胜过他一筹,心里生畏,因而处处谨慎,步步小心,一来二去掣肘起来,自然不复剑法神髓。
一念及此,豁然开朗,情难自禁,发出一声激昂长啸,舍了周身要害不顾,递出一剑,刺了过去。
天一道人一时占了上风,正沾沾自喜,寻思再斗百十个回合,定能教卫凌羽败下阵来。忽听得一声绵绵长啸,荡着真气发出,竟教他一个失神,再回神时,见敌剑刺到,距咽喉不过尺许。
心头震动,忙忙地向后跳将出去,寻思:“这小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!”刚要出剑,却见卫凌羽已经猱身欺来。
天一道人将剑一挑,挡下剑招,一跃而起,在半空中打个筋斗,展开身子,长剑直贯而下。他功力卓著,这一剑若是刺到实处,非得刺穿卫凌羽百会要穴,给他头颅搅个稀烂不可。
卫凌羽这下也不如何惊惧了,一个“铁板桥”仰身,将剑向上迎出,两剑剑身平贴在一起。运起劲来,黏住对手长剑,左手撑地,身子一摆,带剑斜挥,给天一道人拖下地来。
天一道人手上加重了力道,意欲抽回长剑,但卫凌羽长剑绕起圈儿来,给他长剑黏得死死的,根本脱不开。他惊得挢舌难下,真气灌上长剑,想要磕开敌剑。
卫凌羽这时心无旁骛,剑上劲力绵绵,两柄剑绞在一起,难分难舍,任天一道人如何使劲,总是如泥牛入海,无法挣脱。
天一道人怒上心头,大吼一声:“竖子欺人太甚!”涨红了面皮,运起毕生之功抽剑。
乍听得一声刺耳脆响,他一个踉跄后退出去,手里只剩下剑柄,剑身已经碎成几段,铛啷啷地落地。
卫凌羽剑势荡开,剑光缭绕,真个泼水不进,风雨不透,绵绵如沧海,巍巍似太华,铺天盖地,势不可当,往他头顶盖落。
天一道人蹿高伏矮,狼狈躲闪,叵耐碧海潮生剑法连绵不绝,如跗骨之蛆,教他应接不暇。一个不备,左肩中了一剑,登时血如泉涌,染红了半边衣裳。
卫凌羽乘胜追击,天一道人惊惧交加,怪叫着跳将出去,左手捏成拳,拳心快速在眉心碰了三下,“哼”一声从鼻窍中擤出两道黑气。
卫凌羽不知他使什么妖法,心下存疑,再不敢冒进。只见那两道黑气缠绕起来,迎风见长,化作一条长约三丈的黑蟒,腾空飞来。
他不知厉害,挥剑就斩。岂料长剑斩过那黑蟒头颈,黑蟒头颈分离,化作一团黑气飘近,复又变作,竟无所创伤。那黑蟒张口喷出一团无比腥臭的毒雾,他一个不备,吸了一口,登时感到目眩耳鸣。
天一道人又怪叫一声,那黑蟒飞回,化作两道黑气,从他鼻窍中钻进。他扑将过来,起脚直踹。卫凌羽扬剑去斩,叵耐头晕眼花,失了准头,被天一道人轻松躲过。他胸前挨了一脚,肺腑受创,喷出一口血来。
天一道人正要再出厉害杀招,忽听耳侧破风声起,暗道:“不好!”忙忙地向后跳开。
只见两只黝黑的圆球飞来,在他面前划出两道弧线,撞在一起,发出霹雳声响,生出一股黄色浓烟,弥漫开来,扰乱了他的视线。
天一道人只觉得胸前生疼,伸手拔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铁片,暗道:“侥幸!”来人使用的是火器,幸而他闪避及时,不然非要受到重创不可。
他不知暗中出手的是何人,但这时黄烟弥漫,敌暗我明,不敢上前。那黄烟是由硫磺、硝石燃烧而成,端的呛人。他捂着口鼻,等到黄烟被风吹散,已不见了卫凌羽的身影。
天一道人封住左肩穴道,不再流血。他行走江湖多年,今日在一个少年手下栽了跟头,颜面扫地,恨得咬牙切齿。
其时那股黄烟生出后,卫凌羽只觉得有人拽着他的衣袖,低声道:“快跟我走。”听出来人声音,微一迟疑,拔足跟上。
避开官兵之后,卫凌羽冲着眼前的佳人道:“多承卫姑娘相助,小可感激不尽。”原来适才相救的正是江夏太守的千金卫怜钗。
卫怜钗道:“卫公子不必客气。你中了那天一道人的毒,我先带你去疗毒。”
卫凌羽觉得晕眩未去,胸闷气短,当即点了点头,跟着她跑出几里地,直到一处叫作绿竹庵的宅子门口停下。
卫怜钗拉起门环敲了几响,喊了几声“师父”。宅门开时,迎出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女子,面容姣好,身着白衣,头顶妙常巾,原来是个居家修行的优婆夷。
她见卫怜钗携一少年而至,那少年面泛黑气,显是中毒之兆,道:“怎么回事?”
卫怜钗道:“师父,此事说来话长。你先帮卫公子解毒。”那女居士正是绿竹庵的庵主,别号妙音,是卫怜钗的业师。
卫凌羽体内毒性发作起来,脚下无力,卫怜钗搀着他进院。妙音引着二人到了厢房,教卫凌羽坐下,替他把脉。卫怜钗在旁备述他中毒情由。
妙音把过脉,道:“中毒不深,倒是可以解的。”吩咐卫怜钗烧来一盆热水,割开卫凌羽十指,放出几滴黑血,滴进水盆,取一枚解毒丹教他服下。
卫凌羽正要谢她相救之恩,她道:“此毒虽解,三日之内却不可运功,你要切记。去罢。”
听妙音下了逐客令,卫怜钗道:“师父,现在官兵全城缉拿卫公子,你教他去哪里?莫不如让他在你这绿竹庵小住几日。”
妙音道:“胡说什么?”瞪了卫怜钗一眼。绿竹庵虽只她一人,总算是佛门清净地,何况男女有别,她是处子修行,留宿陌生男子,传扬出去,有损佛家清誉。
卫怜钗虽不信佛,但跟着妙音学了几年武艺,耳濡目染,也知晓一些佛理,道:“佛云:‘作百佛寺,不如活一人。’师父如肯收留卫公子几日,胜过拜佛求经。”
妙音道:“这是《骂意经》里的话,后面还有说:‘活十方天下人。不如守意一日。人得好意,其福难量。’你不要胡说八道。”
卫怜钗急道:“师父,什么是‘好意’?莫不是善意么?佛法是胡人自西土带来,与中土众生说八正道,你说弟子‘胡说八道’,可见徒儿不是乱说。”
妙音素知这个徒弟心思玲珑,要与她理论,自己万万不是对手,摇了摇头,不再言语。
卫凌羽精神稍缓,心想:“出门看天色,进门看脸色。我堂堂七尺男儿,何必寄人篱下,受人冷眼?况且我是道家弟子,如何住得这沙门庵堂?只好辜负了卫姑娘一片好心。”起身向妙音作揖称谢,快步出门。
卫怜钗唤了他一声,见他不应,追出门去,边走边道:“文殊师利言:‘有娑竭罗龙王女,年始八岁,智慧利根,善知众生诸根行业,得陀罗尼,诸佛所说甚深秘藏,悉能受持。深入禅定,了达诸法,于刹那顷发菩提心,得不退转,辩才无碍。慈念众生、犹如赤子,功德具足,心念口演,微妙广大,慈悲仁让,志意和雅,能至菩提。’智积菩萨……”
妙音闻声叹了口气,道:“只限三日。”
卫怜钗见激得妙音松口,大喜,拽住卫凌羽,道:“还不快谢谢我师父?”
卫凌羽心气起来,道:“卫姑娘,我以前未能如实奉告,我是道家信众,进不得庵堂。适才是情非得已,这下既了毒,便不能再待了。”
卫怜钗道:“外面到处是通缉你的告示,你现在动用不得真气,倘再遇到了那妖道怎么办?”
卫凌羽道:“如真给令尊大人拿住了,只好饶上一条性命便是。”嘴上说饶上一条性命,心里老大的不服气,心想如给官兵捉住了,定是要被带去见那狗官,到时候指不定饶上谁的性命。
卫怜钗面露愧色,暗想:“原来他已知道我的身份了。”道:“你别置气。先缓好伤,我再想办法带你出城。”
卫凌羽本想说“我还需要你带我出城么”,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吞回了肚里。他目下动不得真气,要逃出城去还真有些犯难。
卫怜钗见他似有松动之意,续道:“大丈夫能屈能伸。你便是在这庵堂待上三日,只要不改向道之心,又怎的了?”
卫凌羽心想不错,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,如给天一道人捉住,一刀砍杀了,枉送了自己一条小命,也不见得就是英雄豪杰。